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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帶著小女兒風塵僕僕自美返台,這趟行程不為別的,參加自己大哥兒子的婚宴,老公與大兒子呢?公司與學業太忙,走不開身,就不參加了,還特地撥了電話向大舅子說了聲抱歉。

 

出了機場入境,她便看見自己大哥在揮手,唸高中的小女兒馬上乖巧地喊了聲「舅舅」。

 

車行高速公路,她望著窗外櫛比鱗次新建住宅高樓,連機場捷運都通了,不禁喃喃自語「好像又變了,才幾年沒回來而已…」,大哥笑笑地「這幾年變化是很大,人口往桃園、林口一帶流動,但變化最大的其實是在看不見的社會風氣。」,她點點頭,的確,透過網路,她也發現台灣最近幾年社會民心丕變,幾次選舉弛張更替間,一時卻也說不上好或壞。

 

大哥家在新北郊區,成家後新購入的透天厝,算是穩定地經營著小修車廠,生活不算特別優渥,但是小康無虞。

 

車就停在自家前院車庫,大哥幫忙提著行李下貨,她走進一樓車庫後面,望了那間所謂的一樓孝親房許久許久,上次回來已經是幾年前了…送母親最後一程。

 

大哥開了門,對著她們說「妳們睡這間,阿母很愛乾淨,她走後,我也沒怎麼打掃,這幾天,妳阿嫂有幫忙擦拭整理過。Caroline,妳委屈點,就打地舖了。對了,家裡有無線網路,妳可以用。」。

 

她看了一下房間,轉頭對大哥說「這樣可以啦,你別忙這裡,我們自己來就好。」,大哥笑笑地「好啦,回到自己家,不是外人,我不特別客氣招呼,妳們忙完,等會來二樓客廳,我們再聊。咦…機車不在家,妳阿嫂可能去買菜了。」。

 

她坐在單人床鋪邊沿上,看著眼前的梳妝台,那陳舊木質散溢著濃濃的歲月味道,她看著梳妝台上母親曾用過的梳子、髮簪,還有斜立的幾張相框,有母親獨照、抱著外甥子女合照,也有與自己一家人的相片。她拿起一張相片端詳,瞬間,眼眶就紅了…那是她結婚身著白紗與母親的合照,已經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。

 

客廳裡,他們聊著訂婚趣事,大哥直說親家很阿莎力,沒要大聘擺闊,本來說連小聘儀式也不用,反而是他們很堅持,自己家雖沒殺豬拜天公,古禮都簡化,但該有的六色禮不能省,女方訂婚喜餅與喜宴壓桌錢都要照禮來…雖然自己家境不若親家好,但也不能都不用啊。

 

小倆口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,外甥頻頻插嘴說「現在都嘛簡化就好,主角是我們兩個,又不是你們辦婚宴…」,她一聽,笑著直說「年輕人真新潮,要不要乾脆包個夜店開趴就好,聽朋友說有人這樣辦喜事。」。

 

大哥馬上接口「別來那一套,我沒這麼前衛,那個…等你們以後幫自己兒子辦婚事再說,我還有些紅包要回收,那樣搞,我會虧很多…」,新嫁娘一聽不禁紅了臉,他們的確是先帶球走了。

 

一旁女兒與外甥女則七嘴八舌看著平板,說起女孩子家的私密了。

 

那日婚宴後,大哥開心地醉得七葷八素,一家人忙著打理婚宴後瑣事、清理婚宴費用、攜帶婚紗照,還要照顧一臉紅通通已然步伐不穩的大哥。

 

回到家中,新人已回新房去卸妝休息,坐在沙發上呼呼大喘、咬字不清的大哥忽然哭了出來,喊著「阿母都沒等到這天,伊艱苦一世人,還沒看到乾仔孫就走了,真毋甘。」。

 

她不禁眼眶泛紅,拍著大哥的肩膀,「好啦,阿母知道你不捨她,唉…」,的確,想到自己婚後隨夫婿去美國,與阿母見面次數少之又少,也不禁啜泣起來…

 

阿母當年當餐廳女侍,愛上有婦之夫的商人,鑄成一生難以抹滅的大錯,富商在向元配磕頭認錯之後,給了阿母一筆錢,就此斷然分手。

 

阿母獨自撫養他們兄妹長大,那份備受異樣眼光的苦楚,冠著母姓的他們懂…那野孩子、私生子的稱號陪著他們成長。

 

當她念五專時在西餐廳打工,遇見了返台度假的美籍華裔高富帥,頓時,阿母驚慌失措,生怕她步上自己錯愛的後塵…愛上不該愛的人,更擔心自己年輕鑄下的錯,讓女兒卑微的身世備受歧視,因而整日沉浸在驚懼之中反對著。

 

然而,高富帥的年輕人不是當年的已婚富商,幾年間不斷地隔海追求終於讓阿母心軟…他是真心的,連親家都不計較她的身世,越洋電話幫兒子提親不夠,乾脆飛回台灣一趟當面說親。

 

阿母無奈地不捨,自小與自己相依為命的貼心女兒,遠嫁美國,從此聚少離多,連見上一面,都顯得奢侈難求,更擔心女兒若有委屈,怎麼辦?娘家這麼遠…沒有後頭厝可以倚靠。

 

大哥突然起身,晃著身子走到櫥櫃,開了儲門拿出東西,遞給了她,她一看,那是一台AIWA舊式卡夾收錄音機與一卷空白錄音帶。

 

女兒突然好奇地跑過來問說「這是甚麼?」,她看了大哥一眼,似詢問著「這是做甚麼?」,大哥沒有說話,卻抬起右手向她揮了一下,意即「聽聽吧!」。

 

她打開卡夾,將卡帶放了進去,女兒從沒見過這玩意,非常專注地看著…她按了播放鍵,一陣沙沙聲後,忽然聽見歌聲盪著回音,自己在唱歌,還有大哥也是…大哥說「記得嗎?那是妳結婚前去KTV,那時錄的…」。

 

瞬間,記憶回到了二十幾年前的那一夜,不愛唱歌的阿母突然邀自己、夫婿、大哥一家一起去KTV,當時,還讓自己嚇了一跳,想說是因為知道自己先生愛唱歌之故。

 

錄音帶捲著回憶緩緩旋轉,她忽然聽見了阿母的憂傷歌聲,那一首無奈哀怨的「雨夜花」,雨夜花,雨夜花,受風雨吹落地;無人看見,每日怨慼,花謝落塗不再回…

 

她不禁哭了出來,大嫂伸手順撫著她背,大哥說「那是妳阿嫂前幾天整理阿母房間又找出來的,本來我也忘了,我記得那時候,阿母要我偷偷錄下來,她說要自己聽的,叫我別告訴妳。」。

 

「那些年,國際電話費貴,難得聽到妳的聲音,你們也沒辦法常回來,她就常聽這捲錄音帶,心裡面應該是掛心著…」大哥似忽然清醒了,緩緩道來,又喝了一杯濃茶。

 

女兒還在把玩著AIWA,從沒見過這種機器,一不小心還切換到了收音,那AM頻道…青春念歌,正播著女兒不甚了解的台語歌,她驚呼「還有收音機功能…」。

 

幾天後,她帶走了那台AIWA與卡帶,那有著時代眼淚的紀念品,經常喚起她對阿母的有聲眷戀,心裡總是不捨阿母一生如同雨夜花的悲。

 

那台AIWA,是她人生第一次領薪水,送給阿母的禮物,當她輕撫著那台機器,似阿母又回到了她身邊,輕聲細語地,不捨叮嚀她,要照顧好自己,不要掛心厝內。

 

縱然,科技日新月異,在許多不經意流逝的日子裡,那捲錄音帶,卻是她唯一還留存的母親聲音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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