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叔大嬸

那年，上海辦公室總會播放輕柔旋律的樂曲，茶水間每天都擺放上香水百合，聽說很久以前就是那樣了。

整疊批不完的請款單與蓋不完的印章，就堆在案前，如望泰山登頂步道之沉重，亦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的洶湧，那感覺還真像人之將溺前的無助，令人片刻之間呆若木雞，只任思緒兀自發散。

每周內，我總會聽到那周而復始播放的相同音樂檔，靜靜地，幾次在耳邊傳來熟悉的旋律，些些詠嘆，復又遠遠悄悄地溜走…

那是日本大型動畫片【三國志】主題曲《風姿花傳》。很優雅的曲名，曲風相當輕柔，卻也幽幽然縹緲，有些淡淡傷感。

記得，年輕時於左營服役，五點下班大夥就火速衝回宿舍客廳打開電視，因為【三國志】正在播映，每每結束還會繼續守在電視機前聆聽完那首歌曲，片尾影片是實地拍攝的長江綺麗風光，險峻三峽與古廟樓宇，令人想像著羽扇綸巾瀟灑，三國英雄爭霸…

聽著聽著，竟有些感觸：望春風秋月悠柔，聽千古波濤浪流，傾三國多少英雄，沉歷史長河依舊…

卻怎麼也想不到，經過二十年，我還去了長江尾的上海待過三年，世事真是難料。

那時我才忽然驚覺，日本人對三國歷史似乎非常有興趣，不知是不是雷同於日本德川幕府前的戰國時期，同樣是一段風起雲湧的梟雄爭霸史，才令日本人那般為之著迷。

我想起以前曾看到某校被學生私下稱作大刀老師的幾篇文章，不論是大四喜的詼諧，抑或五年級生的回憶，還是孩子請想想的諄囑，心底很是欽佩那位老師的心誠堅毅，說出錚錚如鐵的耳提面命。

當下，我還留言按讚：「大筆崑湖燦出蓮，刀落工院喻臻言，老生殘藕堪再秋，師愁莘學枉少年。」，甚而，與之聊了幾句，還赫然發現他是系出竹園崗的高中學長，真奇妙的人生偶遇。

他說著職場競爭是現實的，人生光陰也是短暫的，求生而活似物競天擇之殘酷，也非玩玩「信長之野望」，輸了幾次還可以重來。其實，都是在勸說著孩子們別沉溺於遊戲、麻將而虛度光陰。

只是不知那些孩子，赫見這柄亮晃晃的無形大刀，燁燁閃閃間，隱隱寒光透露著一股青森殺氣，其心裡是何感想？是當人無數的劊子刀呢，還是除魔心去惡習的金剛刀？不得而知。

那時，頻頻點頭稱是的我，渾然不知「信長之野望」是甚麼，還特意去網路搜尋了，原來是日本公司製作發行的歷史戰爭遊戲，以日本戰國時代作為背景。進而，我又發現該公司也出了一系列三國志遊戲。

乖乖隆地咚，果真應證了日本人對三國志的喜愛，連不是自己國家的歷史遊戲與動畫都出版了。那時的我，簡直對於自己的無知感到臉紅，在我的年代裡，三國故事是單純地存在於尪仔標與嚕尪仔的記憶，也只留存於收音機口沫橫飛、生龍活虎的講古印象裡，這時代變遷還真如三國歷史演繹的難料。

前些日，偶然看見上海舊識貼在臉書的影片，假日當起街頭藝人於台北吹奏著薩克斯風版的風姿花傳，別有一番悠遠韻味。記得當年他曾說過：離鄉背井工作是為了養家活口，但我不會忘記自己的夢想…當個薩克斯風手。

那一刻，我想起谷村新司唱的歌詞「風呼嘯著人世間的悲哀，在被星辰擁抱的寂靜之中，如果敞開胸懷，那燃燒的熱血的鮮紅，就會和它一起交混，化為巨大的潮流…人會尋夢，所以才真的活過」。老同事他尋夢而成真了，我心悅誠服地幫他臉書按了好多個讚，也感謝他當年從上海離職時留給我一對他帶不走的音箱，陪伴了我又一年多的聆聽享受。

風姿花傳，誰也不知曉，那風的形貌，花兒會傳達的…在歲月枯萎了花朵的那一刻墬落，無聲卻有痕地描繪出了風的線條，如人世流轉，總在過了許多年，知又不知地看見不一樣的人生。

那些年，上海老同事們一個一個離去的身影，帶著些許悵然，也許，恰似三國流轉不停的失意故事角色，遺忘在我的記憶裡，卻又在另一個年歲裡，看見了，那吹奏出動人旋律的老同事，神采奕奕，沉醉而鮮活地說著風姿…花仍會傳遞，那一份不同飄花的脈絡心情。

風的線條，幻化成了音符，正輕快地跳耀著…另一段人生的曼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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