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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甚麼變,那幾家店,都還在,鍋燒意麵,浮水魚羹,紅豆餅,古早味紅茶,走到西羅殿,燻黑的樑柱與廣澤尊王,我按例雙手合十在殿外躬身參拜了,一如以前經過時的習慣。

 

十幾年前,我來過台南,康樂街我常來,離住處也不算遠,徒步可到,我愛逛小巷弄,這段康樂街不算真正的街,比巷弄寬些,也沒有高樓,走來特別輕鬆,那味道很像穿梭在日本。

 

信步而至,我來到金華路,那夜燈朦朧,小攤林立,還有許多夜夜笙歌的酒店,看了看,過去年輕時的我,也曾與同事流連這裡,貪杯縱情,記得那小房間裡旋轉的七彩霓虹球,間或閃爍,明滅著,迷失了自我。

 

異鄉愁?不像,是個藉口,同事邀約,沒有理由拒絕?託辭罷了,血氣方剛的男人,夜裡沒有地方可去?但,卻也不是每個人都樂此不疲。

 

運河旁,多了金華橋與新臨安橋,裝飾著豔光跨過漆黑的運河,以前上班的大樓,點起了外幕夜燈,與隔鄰大樓明晃晃映著水面,那水,依舊暗黑,帶著水溝爛泥的味道,一旁第二分局罩起了建築塑膠布,修建?還是拆除?

 

運河轉彎處最邊上,黑漆漆一片,隱在古老林木間的運河海關古建物,日治時期的平房,很像老家的民宅,看不清楚,是否還在?

 

順著運河旁小徑,這些年後,看來夜色下的運河,多了份悠柔,走向新臨安橋,我只注意著單臂斜拱造型的新臨安橋,燈色比之金華橋的豔,柔和許多,我想,這樣也是,金華橋那邊接近五光十色的商圈,是艷麗些,新臨安橋接近住宅區,緩和的燈色,也相襯多了。

 

橋旁,有一家烏邦圖書店,名字很特別,面對運河大片落地窗,賣著書,也賣著咖啡,我心想,以前可沒看過這家店,新開的吧?這裡開書店,嗯,真的很異類,不熱鬧的老社區旁。

 

接鄰橋邊,三幢大樓相接的社區,就是以前我的住處,公司安排的宿舍,外觀還是很乾淨,只是,一樓店面不若以前熱鬧,掛起了許多招租紅榜。

 

我本想去不遠小廟旁的日本料理店吃晚餐,走路就到,三百公尺左右而已,那家店,有著很像李大仁、程又青常去的那攤店的帥氣老闆,有日本男人的型,以前想念家鄉味,就常去。

 

不過,我卻看到以前住處旁有間明亮的日本居酒屋,索性轉念去試試。

 

也許,明天再去老店,不知老闆還認得我嗎?

 

走進店裡,很亮晃,隨意看了一下,不是日本老舊風格,牆上掛了許多日本人文祭典、風景相片,外觀新式清水模建物,卻妝點得又有一點很…老日本,身為日本人,我熟悉這種新舊交錯的感覺,只能這樣說。

 

長長一排料理台,玻璃櫃裡擺著滿滿的海鮮食材,這天星期五,時約七點鐘,人沒想像中多,心想也許非假日,我被引至四人桌,獨自一人用餐,這桌好像太大了,我主動換了櫃檯位,我喜歡與料理師聊天。

 

櫃台內料理師三位,忙碌地切捏食材,我看著菜單,竟很像似以前那家老店,我心裡猜想,該不會是以前老店料理師自己出來開店吧?不過,這店位置也開得太近了點,有仇嗎?連菜單都大同小異,這離譜了些。

 

還是,以前老闆自己又開新店面?可,這店名不是以前的「松」,好像又不可能…

 

席間用餐,我似不太流利的中文,說著聊著,便被識破是日本人,這下子,話題多了些,都是說著日本人怎麼來到台南,剛開始我都說是自助觀光。

 

幾杯清酒入喉,他們後來就知道了我曾經到過台南工作,那一年高鐵施工,我被日本公司派到台南,工作了好幾年…已經是十二三年前的事了。

 

沒想到,越夜越多人,店內吵雜了起來,喝酒後的喧嘩,其實,我也很熟悉,居酒屋,就是要有些酒精助興,台灣人也好此道。

 

獨自一人,有些無聊的,我不禁四處看著,牆上的相片,竟然越來越覺得熟悉,好像…日本的家鄉京都。

 

雖然,我已經很久沒回去了,這些年,又被輪派到家鄉以外的城市,也去過印尼,但那些祭典我還記得,好像是葵祭、祗園祭、時代祭,而那些景點就是清水寺、三十三間堂、伏見稻荷大社、嵐山、天龍寺、金閣寺…

 

這店老闆也太喜歡京都了吧?

 

「你們老闆很喜歡京都嗎?我剛才仔細看了牆上相片,好像都是京都,沒日本其他城市的相片。」我看著料理師問著,他兩手還忙著做握壽司。

 

「我也不知道,聽說是很喜歡去日本,每年都去幾次,可能真的很喜歡日本,不然,也不會開日本料理店。」料理師還是忙著,又切起了生魚片。

 

看著他忙碌的準備出餐,我也不好意思再好奇詢問,他可能真不知道什麼,我又喝了一口清酒。

 

九點多,門口又走進新的女客,揹著一後背包,拖著行李箱,貼滿了託運貼條,就大喇喇直往內堂裡走去。

 

我心想,這女人也太誇張了,用餐還帶這麼多行李,順便寄放餐廳內堂?這應該是非常熟客才敢這樣做。

 

不多久,她走出來,竟直接進入櫃檯內,對著一個料理師說「我這次又特別去了貴船神社,真的很累,爬了好多階梯,不過,我使命必達,幫你去求了一個水御守,吶,給你,祝你早日締結良緣,跟你的夢中情人早生貴子啊。」,哈哈笑了幾聲。

 

那料理師喜悅藏不住,看著她說「妳這樣子當老闆就對了,感恩哦!不過,先幫我放我口袋,我手上忙著…」。

 

聽到這裡,我沒想到她竟然是老闆。

 

她哈拉完,轉過頭看了一下店裡面,才又正面看到我,我對她笑了一下,點個頭。

 

那一刻,她竟然僵住了…

 

那家店叫做「夢」,就日本人來說,看不懂店名是什麼意思,不像一般居酒屋店名。

 

那女老闆是老店老闆最疼愛的小妹,店名也用了小妹選的「夢」,也許,十幾年前我曾在老店看過她,但我沒印象,現在她三十幾歲,我已經四十出頭了。

 

我沒什麼大變化,就是面貌風霜蒼老許多,很像中年大叔了。

 

她還認得我,我卻不記得她,她還記得我老家是京都,那些年,喝酒後說的。

 

我是台日混血,父親是京都人,我會聽說讀寫中文,程度還不差,只是,長年在外地,中文許久不說,咬字有些生澀而已。

 

她說,她去京都各地旅遊,看會不會遇見我,我很詫異,怎麼有人這麼想?

 

我問她,為什麼店名叫做夢?很特別,居酒屋很少看到這樣的名字。

 

她看著我,拿出這次她去貴船神社求的「水占卜」,我一看…「大吉」。

 

我不解地望著她,這與夢有什麼關係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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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拿出手機給我看,點了一張相片「夢」的書法,裱褙掛在牆上,我有點驚訝,卻也想起,那是我寫的,那一年,下班閒暇提筆寫了,送給了老店老闆,她哥哥。

 

我直接問了「妳…結婚了?還是一個人?」。

 

她單身,與我一樣單身,我是漂泊,居無定所,沒想過結婚,她不同,卻迷戀上年輕時的我,也愛上京都,這份執著…很奇特又…我不知該怎麼說。

 

現在呢?這夜裡、她面前的我,還是嗎?她夢中的我?

 

她搖搖頭「不是了!」,她清醒了,我吁了一口氣,如釋重負。

 

過了一晌,她才又說「不夢了,大吉,果然如我所求,如願了,讓我再遇見你。」,她看著我,表情堅毅地令我訝異。

 

我舉起的一杯清酒,剛碰在杯緣,還沒入喉,就放了下來,卻不知該說什麼…


 

寫到這裡,就收筆了,當作他們結婚的賀文,長長的一篇,也翻譯成日文,貼在他的FB。

 

他是我當年負責高鐵工程時認識的日本公司工程師,我們成為很要好的朋友,他們呢?後來交往不到一年,就結婚了,我充當台灣婚宴的男方介紹人。

 

這姻緣,就像夢一樣,追著,不知所蹤,臨了,卻是自己送上門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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