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叔大嬸

好想賣掉房子去環遊世界，但是，房東不准。

好想賣掉房子去日本東京，可是，屋主不准，價格太差。

好想辭掉工作去花東散心，可是，積蓄不多，怕會餓死。

那一年，我在台北當房屋仲介，租了房子在士林住，很不順，幾個月，一間房子都賣不掉，想換跑道，又覺得手邊存款不夠。

朋友告訴我，還好你單身…養自己就夠了。

單身的確是一種選擇，只不過不是我自己選的，我也想有女朋友陪著我。

七夕夜，朋友傳了一張貼圖給我「今年情人節一個人過嗎？沒關係，明年…就會習慣了！」，真是損友…

我早就習慣了，我是從來沒交過女朋友，也不差這一年的七夕，只是朋友那一張嘴也太賤了，我悲苦地笑著，但又能做甚麼？

沒想到，朋友又傳了一張貼圖，更惡毒了「當你覺得自己窮、醜、一無是處的時候，別絕望，至少你的判斷是對的。」我氣得把手機關掉，丟到床上去了。

我想著覺得煩心，喝了一口冰啤酒，天氣熱到受不了，我忍著，冷氣電費很貴，不到睡覺時都捨不得用，拿著啤酒走到戶外陽台去納涼了。

幾個月後，我沒去花東旅遊，捨不得花掉少得可憐的積蓄，但換了工作，去一家貿易商做行政，說白了，就是總務打雜的。

公司位於高樓層的十二樓，這幢辦公樓很大一棟，大電梯就六部，但也沒辦法紓解上班尖峰時間的壅塞。

我都提早半小時，約七點半到公司，我不坐電梯，走樓梯運動。

有一天上班，當我走到四樓左右，我聽到人在講話的聲音，高樓層傳下來的。

我稍微停下腳步，覺得奇怪，這麼早有人在樓梯間談話？我緩緩輕聲地走，聽著對話。

是一對年輕男女，女人似有些火氣，對著男人說「你很糟糕，這樣做對得起我嗎？」，我似乎聽到男女朋友吵架了，這種場面讓我不知如何應對？該靜靜退下樓去？還是呆呆原地等著結束？抑或是故意大聲踩踏，讓他們意識到有人來了？

我還沒拿定主意，對話在「碰」一聲門關後結束了。我吁了一口氣，至少這進退維谷的困境解除了。

幾天後，我決定乾脆換了另一座更偏僻的逃生梯走，免得又遇到尷尬的場面。

我輸了，沒想到，這次在這裡又遇上那對情侶，依舊談著話，女人還怒氣未消似地飆出一字髒話，這火爆場面，震得我立正站好，比單兵操練還標準。

我實在聽不清他們說著什麼，樓梯間回音干擾著，嗡嗡作響，就那字國罵最清晰，餘音繞樑般地悅耳，沒想到這女人個性爆氣，還很Man地飆出我與損友間常用的發語詞。

我打從心底欣賞她，這男人犯賤該罵…雖然我不知他犯了哪一天條，不過，能讓女人氣到說粗話，應該也不是太簡單的輕罪。

女人最後說了「不管怎樣，你要給個交代，不要都不回應，讓人氣到發瘋想要跳樓…」，又是「碰」一聲結束對話。

我乖乖慢慢一步一步爬著樓梯上去，心裡還在胡思亂想著，這種男人…死好，也不知是男的劈腿被女友抓包吵架，還是已婚男人婚外情，而那女的就是小三…

沒想到，爬到十一樓，突然看見一個男生抱著頭，似乎很懊悔的神情。

我故意視而不見地，正要爬上十二樓去，卻發現地上一張識別證，是女的，我就彎腰去撿，看了一眼證件，順便遞給男的說「這個人你認識嗎？」。

其實，我知道他們認識，我也知道他們就是剛才那對男女，男的識別證與女的相同公司。

男的點點頭順手接過去說了聲謝謝，就走了。

以後，我就沒在樓梯間遇見過那對男女了。

幾個月後，我跳開了原本這一份餓不死、養不肥的工作，改去當國產車門市銷售業務，就在松江路上。

一天，舊同事Line我說「還好你走得快，今天早上有人跳樓了，是十一樓的，一個男的，聽說是感情問題，還有一個女的同事因此也離職了。」，以前那辦公大樓中庭挑空，很像飯店。

我不禁想起，以前那對樓梯間的男女，不知事件主角是不是他們…

一年後，我賣車漸漸有起色了，雖是離目標銷售量還有段距離，但總比賣不動房子、整天打雜的工作還要有成就感。

這一天有人來看車，我趕緊迎上去招呼，這女人看來有點眼熟？聽她開口講起話，那一股約略熟悉的聲音就倏忽竄入我腦海中，怎麼好像是以前見過的十一樓相片女人，這麼巧？

不過，當銷售員的準則是不要亂攀關係，攀關係時要看什麼關係，攀這種死過人的關係，不值得一提，閉嘴的好。

透過介紹車子，約略知道女人自用，平時沒有載家人需求，心想，果然是死了男的，這女的解脫了，特別介紹好開又有都會型風的掀背車，非常詳細，具體到女人覺得真是貼心又詳盡的說明，我真的耗費不少時間吶。

她考慮幾天後，終於來門市簽約購買了，看到身分資料，沒錯，那名字就是識別證上的姓名，單身。

完成手續後，她說很滿意我的服務，想介紹人來看車，若中意的話，要我也給最好的優惠與配備，這真是天大的福音，當銷售員最喜歡的就是有人介紹客源，我再三鞠躬道謝。

過了半個月，她來牽新車，順便也帶她朋友來，結果我遠遠一看，竟是那個沒死的男人…那男人還帶著另一個女人，我心想「挖咧，這是活屍，還外帶搞三人行嗎？」。

男人看到我，忽然覺得有點眼熟，問我說是不是見過？我心想，既然你沒死，那我就不客氣…套關係了。

原來，男人是買車女人的姊夫，他帶來的另一女人是他太太，當初也就是妹妹介紹同事給姊姊，情侶吵架，妹妹出頭幫忙罵同事，後來，兩人和好結婚了。

我不禁問了「那…十一樓的男人，跳下去的是誰？」，他們聽著一頭霧水。

看著他們一臉茫然不解，我突然心頭一驚，打開Line，找到那則對話，嘴裡不小心飆出一字髒話，「4月1日」，真是損人不利己的惡作劇。

面前三人有點驚訝冷場，我只好很窘地拿Line給他們看，這下子，反而是那女人先大笑了出來…那一刻，我覺得她，好美。

後來，那個女人變成我女朋友，也常用一字發語詞對我說話。

那一年七夕，我傳了一張貼圖給朋友「人若不帥，再怎麼暖都是變態。」，不多久，那個仍舊單身的損友回了我一個字，是發語詞，也是心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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