研究所畢業後,入伍不到一年,人在花蓮,那時他25歲。
談不上說是兵變,只能說是剛好而已,對於喜歡的女生剛好在服役時告訴他「她要結婚了」,他也真的只能說「恭喜」...沒放假,哪裡都去不了,甚麼事也做不得。
年輕時的她是否完全不明瞭他的心意?不太可能。他們是小學同學,念不同私立中學,各自上中南部大學,雙方偶爾回到台北,還會相約出去吃飯、看電影,他的心意,心思細膩的她該是瞭然於心。
不能說是她在戲弄他,她大學沒男朋友是件事實。但,她對他,態度的確有點曖昧,讓他心緒難定、暈頭轉向也是不爭,若她早些明示並無愛戀心意,或許,男生會死心。
倒是他也喜歡這似有若無的感覺,總比她一句「我有男朋友了」之後的漸漸疏離要好上許多,畢竟,男生是喜歡她的。
人生多有意外,她研究所畢業後才不到一年,決定在25歲左右結婚,隨著回台念書的華裔夫婿回去阿根廷,不過,她似乎還沒準備好,他也是。
她告訴男生時,他還能說什麼?畢竟,男主角不是他,他也從來不是她男友,頂多是友達以上男的朋友,這張「好人卡」他收了好多年...當她的心理諮商顧問。
她剛嫁到國外的那些日子,他心裡沒有忘記她,服役時常常望著太平洋無邊無際,她就在大洋的彼端。工作後看著起飛的航班,也許,搭機飛到美國再轉機一次,也到得了阿根廷。
在航空公司工作後兩年,他還是單身,沒有女朋友,但人生已不同。阿根廷何其遠,她已嫁做人婦,此生何其無緣。
他看著雜誌寫的一句話「有一天,或許你會發現,最遺憾的不是你失敗了,而是你始終沒有勇氣開始。」,誠然地嘆了一口氣,他的境遇就是如此。
他有點後悔,當時過於珍視友情,卻對可能的愛情帶來傷害,一如他們從未主動提及要成為戀人一般,似乎「開口」是件很難的事,或說,嘗試突破男女關係是個令人恐懼的存在,沒有勇氣是他在那女生還沒結婚前唯一的大錯。
現在回頭去看,當初沒說出口與說出口也不一定有所差別,或許都沒有結果,或許,好人卡就換成結婚證書也說不定,他畢竟沒嘗試過。
一如當時他覺得她太年輕沒準備好,她離婚了,在婚後第四年,終於因為不太適應阿根廷沒有親友的孤寂,得了憂鬱症。
離婚的她悄悄回台,沒再聯絡誰,包括他,失婚不值得公告周知。
她這決定看似絕情,其實,也未嘗不是個好抉擇,總比雙方見面之後也許又拖著曖昧好上太多。對男生而言,若刻意保持緘默是她這個好朋友的善意對待,那當初道再見之後沒有過多傷悲,一句再見也是種不再相見的預知。
其實,她離婚後也不清楚男生是否仍然單身,或是否還喜歡著她,這種矛盾心思流轉於腦海,該去找他嗎?總覺得對不起男生,他好像是自己情感備胎的難堪。
他當機師,常常飛國際線,未婚妻是同公司裡的空姐,日久生情,準備要結婚了。
快三十歲的一天,他把以前上百封收到的信,都按日期排列從頭,看過一遍又一遍,等於是翻看青春年少的心情日記。果然是很不同的一段友誼,人生中,哪裡去尋那麼些個十年書信光陰?
書信不同於靜態相片,那是文字述說著的心情與想念,彷彿跳躍的輕逸音符,唱著說不出口的青春序曲,一句又一句都是歲月的痕跡。
那些拈在手裡的信曾是他寄出去的心情回覆,縱然他知道那些寄出的信已然不見蹤跡,他還是多少能猜想自己曾寫過的那些故事。
那箱書信,男生決定丟了,在結婚前送走一段段的回憶,他無法帶著走入新生活,那是對他未婚妻的難堪對待,也是對自己說...心仍有千千結。
不捨嗎?他真覺得不捨。許多夜裡振筆疾書不是念書而是寫著想念,許多心情絮語寄給知己的她,還暗夜想著她能否明瞭自己的真心?或是,她仍舊會一如往昔嬉鬧笑著對他說「你趕快去交個女朋友...」,他只能冥想苦笑著。
他不是沒再見過她,就在她離婚後回國的那一天,他在機場大廳看見一個推著行李廂、裹著圍巾、戴著墨鏡的女人,緩緩走去搭車。他只能靜默隨著機組人員走去通關,飛下一個航程。
那時,未婚妻就在身邊。
他想起了以前,其實,那時他最想知道的是「難道...妳不知道我最想要的女朋友,不是別人...而是妳。」。一如當年他的不曾啟口,也當然不會有她燦笑如陽的回應。
相識歡顏,青春笑嫣,錯身無言,總在於靜默之間,不留情面地...說也不說再見。
十年後,他帶著妻小走在七星潭海邊,望著太平洋等待2020年的曙光,那心情...已不是從前。
他笑笑地提足追起原是早起而略感疲倦的小兒子,倏忽,海灘上揚起陣陣咯咯歡笑聲,那是他十年前鼓起勇氣告別過去的現在感動。
他在誠品FB按下讚「有一天,或許你會發現,最感動的不是你完成了,而是你終於鼓起勇氣開始。」,他相信,現在的她也是這麼快樂地生活...
誠品粉絲專頁上介紹的那本書名叫做「好朋友」,一位失婚多年克服憂鬱症的女作家,詮釋著曾經自私又勇敢地錯過愛情。
(相片由monica/jerry提供,美國印地安那州的Monroe Lake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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